一笑过之

【1】

“不如猜猜他会选谁？”
“我猜……我猜什么猜！云麓仙居不兴赌博！”
“啊哦……好吧，那陆兄呢？”
“嗯？”
陆南亭回过神来，向左看——左边是云麓仙居的掌门慕珊，左边的左边是他竹马加发小，太虚观掌门宋屿寒。
他这会儿手里捏着张符咒，正眉眼弯弯地冲陆南亭笑。
宋屿寒笑起来就没好事儿。
陆南亭道：“屿寒刚刚在说什么？陆某走神了。”
“在说，要不要猜猜他会选谁？”
“谁？”
“——啊，就是他。”
迷雾与黑暗在话音结束前便已淡去。陆南亭下意识地拿手挡住眼睛，模糊的光线中有一个赭衣红发的身影，他伴着最灿烂的光而来，光从他身后照进他们黑暗又破碎的世界，陆南亭恍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大道灭世，玄素护世，而能救世的只有那位应召而来的天选者。玄素法宝护下的英雄们，便要陪伴他走完救世之旅。
“不知道他会选谁？”宋屿寒笑吟吟地道，分不清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谁说话。没有人回答他，慕珊抿着下唇，陆南亭放下手臂。
不过是紧张罢了。玄素法宝护住了真灵，可魂魄是飞散在各地的，而所谓天选救世的原因，不过也就是因为他能聚集飞散的魂魄，让英雄复生。陆南亭知道，因为魂魄不全，自己已经忘了很多事，他知道身边的两位掌门也是如此，失去控制的不安使所有人都迫切地想要真正复活，而不是——这样一副样子。
赭衣红发的天选者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目光从宋屿寒脸上移到旁边的慕珊脸上。
然后他看见了陆南亭。
然后陆南亭看到，他瞪圆了眼睛，脸上写满了“老天爷，你特么是在玩我吗？”。
陆南亭莫名其妙，宋屿寒看看天选者，又看看他。
“认识？”
“不，不认识——等等，也有可能认识。”
宋屿寒道：“哦。”
他想了想，又道：“看样子他不会选别人了，我和慕珊掌门先告辞？”
“屿寒你不用这么急着走，我总觉得他死也不会选我……”
天选者果然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了。
然后又看了看慕珊和宋屿寒，在宋屿寒脸上流转了许久，一咬牙一跺脚，还是指了陆南亭。
陆南亭：“……我的直觉什么时候这么不准了。”
宋屿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离开前最后咬了咬牙。
“恭喜陆兄，不过冲你这么驴我，回头……你死定了。”
“——等等，屿寒？！”
陆南亭还想就他那岌岌可危的友谊和即将到来的报复挣扎一下，结果一道橙色的光卷在了他身边，这是天选者确定选择的标志，也是魂魄集聚的标志。弈剑掌门的手僵在半空，随着魂魄聚集，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想起了……这不是大荒的第一次崩坏，也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面前的少年。
赭衣红发的天选者很有耐心地摆着张臭脸等他清醒。陆南亭回忆的速度很快，他打量着面前这位，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是你啊，雪狮。”
雪狮的臭脸没有丝毫变化：“是我。”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吗？”陆南亭笑眯眯地拍拍他肩膀，“咱多有缘啊。”
“有缘个屁……真真是有缘个屁啊！！！！！”雪狮被他一拍，先是暴跳而起，然后开始咆哮：“我都想好了这次首抽再是你我就去找客服投诉啊！结果特么的这次连首抽都不用，你特么改白送了！！！！！！！”
“淡定，淡定……”陆南亭一边给他顺毛一边道，“白送也是三选一啊，你也可以选慕珊或者屿寒的嘛。”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么！！！！”雪狮嚎的眼泪都出来了，顺手就打算扯陆南亭的袖子当纸巾。陆南亭嘴角抽了抽，不着痕迹地夺回自己袖子，顺手给他塞了块手绢。
雪狮接着嚎：“慕珊的大跟鸡哥没区别啊！我就没放完过啊，各种被打断！……至于宋屿寒，我现在不用治疗啊，有甘草奶量就够了……”
陆南亭这才想起另一个问题。
与之前不同，他醒来后，雪狮身边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跟着一位王朝老将定勇，和跪坐在莲花里弹琴的冰心掌门。
“对了，甘草呢？”
“还没来。”雪狮嚎够了，又不满地瞪他一眼。陆南亭习以为常，全当没听见。
“没别人了？”
“你是第一个。”
“哦——”
“哦什么哦！看见你我就不爽！赶紧进法宝，甘草妹子还等着我呢！”
陆南亭被他扯着踉踉跄跄地往玄素那边走，在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微翘起。
这确是雪狮啊，他的天选者，作风一如当初。
——不过，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这次，雪狮的身边不再有定勇了，断不悔代替了他的位置，然后是甘草——甘草一身蓝衣坐在青色的莲花里，笑的无辜又单纯。
之后雪狮带着他们三个去找幻世天书。
陆南亭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甘草好心地凑他耳边嘀咕了一句：首抽。
首抽？
哦对了，上一次，上上次，站在雪狮背后的是甘草和定勇，而他从幻世天书里醒来，对上雪狮的眼睛。原来不是方式改了，是他提前了。除了他，别的变化并不是很大。
陆南亭站在雪狮身后，看着他一脸虔诚地跪下去，嘴里念念叨叨嘟嘟囔囔：
“鬼太子鬼太子鬼太子……”
陆南亭没好意思说，就雪狮那个e-的幸运度，不说还好，一说铁定没太子，指不定又是雷金刚囧草王木神熊霸之类的……
然后出了个彤。
雪狮的表情扭曲了那么一刹那。
陆南亭本以为他又得爆发呢，结果居然没有。雪狮只是垂头丧气地摆了摆手，让彤跟上来，然后把断不悔收进包裹——可怜的天机掌门和天机前掌门简直一点区别也没有。
“他怎么了？”彤撞了撞甘草，又撞了撞陆南亭问，杏眼睁的很圆。
甘草茫然地摇头，陆南亭好整以暇道：“他在哭泣。”
“陆南亭你说谁呢？！我哪哭了！”
“你内心在哭泣。”陆南亭一脸温柔的（渣）表情。
“你死一边去！你个死流氓渣基佬你少来说我！”
彤还是初见这位传说中的天选者，被他给咆哮的一阵迷糊，见陆南亭在狂风骤雨中闲适自如的样子，偷偷戳戳甘草：“这又是怎么回事？”
甘草看了眼陆南亭，颇为老成地叹了口气。
“他在迁怒。”

“迁怒就迁怒吧，看他憋着满肚子郁闷也不舒服。”
后来陆南亭跟甘草聊天，不在意地笑笑：“何况他不骂女孩，这点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甘草一脸我懂的，彤满脸茫然。雪狮不知从哪跑出来催他们：“快走快走，掌门任务我做完啦！——嘿宋屿寒够狠的，除了让我去前线就是让我去前线……”
他其实是为了坑我。
陆南亭没好意思说，想了想决定装不知道，只管跟着雪狮跑来跑去答秘闻打竞技通英雄传。
雪狮很是努力……的在凑金蝉。抱着一堆经验丹犹豫半晌，嫌弃地丢给了陆南亭。
“给我的？”
“赶紧！你这个苦力太差劲了！”
“哪有，我的剑域锁现在不是好多了……”
雪狮没反驳，因为确实好多了。

十连抽的时候陆南亭左手是甘草，右手是彤。雪狮继续嘟嘟囔囔念念叨叨。
“鬼太子鬼太子鬼太子……”
然后出来个莫非云。
雪狮嚎“我勒个草为什么是莫非云你妹啊我不要白羽毛我要太子太子太子啊呜呜呜呜！！！！”的时候，陆南亭为了憋笑，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要僵了。
莫非云托着两朵白莲花对雪狮行了个礼，面具下的目光扫过陆南亭，露出有些恍然的神色。
“日安。”他轻声说，语气并非亲近，也并不很疏远，和初见一样的感觉。
不，或许现在才是初见……真正的初见。

【2】

雪狮蹲在街角数人头。
陆南亭第三次看见他数人头的时候，过去，蹲下，然后象征性地摸了摸他的红毛。
雪狮看他，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好了，不就是第二个十连抽又是莫非云么，瞧把你委屈的。”
“‘不就是’？！什么叫不就是！我都要疯了！”
雪狮抓着他开始嚎，陆南亭习以为常地给他塞了个手绢。
“满地都是鬼太子啊！为啥不能给我个啊！我从早上到现在已经看见二十一个带着太子的天选者过去了！为啥我没有，为啥！为啥！！！”
陆南亭捂着耳朵问他：“发泄完了没有？”
雪狮：“没有。”
陆南亭把他扯起来：“没有也得有，你看你都从第三掉到榜外去了，就不觉得要奋起直追吗？”
雪狮蹲在地上画圈：“不觉得。”
陆南亭百般劝说无效，三抽还是莫非云的雪狮自暴自弃地蹲在地上重复着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甚至还把身体透明化了。陆南亭抓不到他也说不了他，只得叹口气。
“真是任性。”
“怪我咯！我就是想要太子，鬼太子，我男神！”
“哟，你这么想要鬼太子，他是你男神还是你男人啊？”
陆南亭抬头看这位突兀出声的长发青年，金坎子笑眯眯地提剑劈了个太极，一身紫衣妥帖优雅，他是早上来的，应该也是雪狮早预计好的帮手，没有半分惊讶地，笑眯眯地就代替了莫非云的位置。
陆南亭认识他还是上一世，那时鬼太子已经加入他们的队伍，而金坎子则在这种人员满满当当的前提下，也占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位置。
这说明了什么呢？金坎子在雪狮心里，也是不同的。
而且和他一样，金坎子也是得天眷顾之人，不管运气如何，好还是差，他都会悠悠闲闲提着剑出现，像他，甘草，或者断不悔一样。
金坎子悠闲又玩味地冲雪狮笑。
“嗯？”
“是我男神，也是我男人！”
雪狮连半秒思考都没有，毫不犹豫地道。
陆南亭扶额：“……节操呢？”
“有鬼太子要什么节操！”
“不，你没有。”金坎子毫不留情地道。
“……没有什么，你说节操吗？”
“我说鬼太子。”
“……”
雪狮又蹲地上去了。
陆南亭觉得他已经没什么法子了，还好雪狮神经比较坚强，抹了眼泪继续去打武勋打贡献打情仇值，攒金蝉第三次十连。势力商店没太子，他抹着眼泪选了令狐九尾，武勋商店没太子，他左挑右拣要了焚野。只是怏怏地打不起精神来，抱着自家师叔没有化为通用魂魄的几个碎片一脸委屈。
陆南亭觉得自己一定是犯病了，居然觉得有点心疼。
谁叫这次彻底弄不到鬼太子了呢，雪狮的脸基本就是锅底的陈年炭，完全没有那个幸运值……
演武修炼，秘闻三仙。
陆南亭有时也觉得累，雪狮身边的英雄还是很少，他完全被当成T使唤，金坎子一翻白眼理直气壮地说贫道是个法系输出放风筝读条的凭什么让我抗，甘草身为妹子，陆南亭本来不想让她抗，奈何奶的仇恨比专业T断不悔都稳，经常是甘草被追的到处跑，金坎子甩着剑以自己为圆心绝不多动一步，而他就跑来跑去疲于奔命还得注意随时打断技能……
陆南亭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作用越来越小了，雪狮在空气中点点画画将金坎子升为四星后，他就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这一次应该不会错。

对了，说到莫非云，雪狮最近得了不黑莫非云就会死的病。
“——不，其实这不算是病。”
莫非云看了一眼陆南亭，没开口。
陆南亭接着很是认真的说：“任谁连着四次开了同一个英雄也会抓狂的。”
已然换了蓝衣的甘草托腮无辜道：“嗯，我记得，他之前连抽你两次的时候……”
陆南亭：“……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陆某并不记得那些。”
甘草：“啊哦？”
莫非云略垂眼，语气淡然清冷：“四次都是，我也很遗憾。”
“没什么，——他能抽到师祖，是他的荣幸。”金坎子道。
“坎子……”
“哟，你听到了啊。”
陆南亭看到金坎子身上一沉，多了个赭衣红发的少年，满脸哀怨。
“我听见了呜呜呜呜你就欺负我，我就是嫌弃老莫嘛！”
金坎子一把把他拽下来扔在地上：“第一，我不喜欢这种肢体接触，第二，你手里还有人比我师祖给力么？”
“……没有。”
“没有还叫什么？”
“我就是想要太子嘛……”
金坎子高傲地，居高临下地瞟了雪狮一眼。
雪狮缩起来嘤嘤嘤嘤。
陆南亭有些疑惑，他记得从前的金坎子虽然毒舌，却好像不是这个画风。又看了一眼，这位太虚道长眼睛里的笑意简直要透出来……他只得叹口气，把雪狮扶起来，然后顺毛摸头。
“好了，说不定第五次就不是了。”
“呜呜呜嘤嘤嘤老陆还是你好我明天就去买你的魂魄再也不随便买了……”
“哈，中央空调～”金坎子笑了一声。
陆南亭嘴角抽搐半晌后，一个听雨泼了雪狮一脸。
“你冷静冷静，我回包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