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过之

【4】

张凯枫起的很早，这和他在北溟呆了多年留下的军事化生活习惯有关。
可是槐江起的更早，因为他就是张凯枫的教官……
所以第二天早上张凯枫被槐江推醒时，他苦大仇深地看了眼墙上的钟。
四点四十四。
他想死。
“统领大人你这有点欺负人啊，昨天还说我是客人要好好招待呢。”
“嗯，你昨天是夜安少帅，今天是丁等杂碎。”槐江监视他穿上衣服，指着卫生间叫他去洗漱。
“丁等？……这地位下降的是不是有点快？”
张凯枫跟着槐江的亲自演示洗脸刷牙，然后进了厨房。
“一点都不快，今天你做饭。”槐江一本正经地说，“我负责动嘴。”
张凯枫也不生气，认真地跟槐江学这些基础的生活技能。昨天晚上他已经和酋说好了，半个月后就搬出去。
并不是每个人都和槐江一样寄人篱下寄得理所当然兴高采烈……说回来，在夜安城的时候，槐江这个左亲卫统领虽然忠心，却从来也没这么跟着主君寸步不离的啊。

张凯枫的学习能力还不错，什么微波炉电磁炉燃气炉电饭锅的基本操作都很快就弄了明白，等到他自己住，至少不会发生由于不会做饭而饿死或者因为随便开炉中毒而死短路而死之类的悲剧了……
“其实我还是可以吃饭馆吃小摊吃外卖。”张凯枫把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以后，一边擦手一边真心实意的说。
“你一初来乍到的能有多少钱天天下馆子。”酋对此表示了不屑，“还是你去找七夜预支工资？本侯穷的要死还得养个没用的保姆，可不会支援你半分钱。”
槐江适时捂住心口。
“大不了我就回来蹭饭。”张凯枫装作没看见槐江，理所当然地道。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早饭之后两个人果然都滚了，酋啪地关上了自己房门说要工作，张凯枫才想起他还不知道酋到底是干什么的。有心想问一句，结果槐江已经换上鞋，拉他出门了。
“走走走，早场的电影，你说了要陪我去的。”
“我没说不去，啊……”
张凯枫的正阳鞋也被收起来了，换了一双很明显是新买的白色运动鞋。槐江昨天可谓是超级大采购，衣食住行全给他来了一套新的，也不知花了多少钱。
挺合脚的。
张凯枫心知肚明，这些东西与其说是槐江，还不如说是酋给他置办的。如果说七夜墨姬是同辈之间的战友或朋友，那酋是真心的拿他当晚辈疼，虽然嘴毒了点……
两个人走到楼下，据槐江所说，那个影城并不远，走过去就可以。再走二十分钟就是那条街。所以看完电影如果他不饿，还可以去那边转一圈。
张凯枫是无可无不可的，结果这时候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个女人幽怨又悲伤的在那里唱：“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槐江昨晚已经教了他手机的用法——打电话，发短信和查百度百科，可不熟悉就是不熟悉，还是槐江提示，他才手忙脚乱地从衣服兜里翻出了墨姬给他的那个手机，按了接听。
来电显示是墨姬，接起来也是墨姬的声音。幽都公主愉悦地问他下午有没有事，七夜听说他来了，想见见他。
张凯枫看了眼槐江，就应了下来。两人说好下午三点在那个咖啡馆见面，墨姬还嘱咐他“要是找不到地方记得打车啊～”……
……
挂了电话，张凯枫看向槐江，槐江点点头：“那上午就直接回去吧。”
张凯枫说了好，两个人慢吞吞往电影院走。他们的票是上午十点的场，现在才九点半。

进场之前得在外面等着，张凯枫找了个没人的位子坐下等，槐江买了两杯可乐过来，递给他一杯。
该说不愧是情侣场，这二人一桌的等待区坐的几乎都是一男一女的小情侣，偶尔有两个妹子手牵手亲亲热热的走过，像他们俩汉子却是绝无仅有的。
余光瞥见身侧那俩不断看着他们窃窃私语还露出奇怪笑容的妹子的张凯枫悔不当初，他总算知道酋为什么不来了……
“你想多了，主君才不会介意这个。”槐江好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借着喝可乐的姿势凑近低声道，“上次他还故意跟我装情侣骗人家的优惠券。”
“……”
张凯枫吐槽无力。
转念一想，酋连装狱医扮红脸的事儿都常干的，这种事对他来说……好像还真不算什么。张凯枫想了又想，觉得酋能做到，他也不能差太多——不就看个电影么？
他就也坦然了，一双遗传自剑阁的漂亮眼睛左看右看，迷倒大片妹子的同时也不忘拉来大片汉子的仇恨。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那些妹子的目光从他这儿转移到槐江身上后，起初仰慕的目光统统变成了遗憾，而汉子们仇恨的目光纷纷变成了庆幸……
“噗。”槐江憋着笑又吸了口可乐，幸灾乐祸道：“你还是别看了，作茧自缚。”
张凯枫自然懂他什么意思，恶狠狠瞪他一眼还没回嘴，就见负责维持秩序的服务员妹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俨然熟人地低声问槐江：“你分手了？怎么这么快就换了新男友？”
槐江的笑容顿时僵住，好一会儿才跟妹子解释起来，等妹子走开，张凯枫已经笑瘫在桌子上了。
所谓习武之人耳清目明，妹子的声音虽然压的很低，他听的也不是什么问题，没想到这么一会儿槐江已经升级为始乱终弃的渣男了……
“下次坚决不能买情侣打折座了！”槐江恶狠狠地磨牙，“全价票我也认！”
张凯枫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道：“有什么用，除非你换一家电影院。”
“……主君也是这么说的。”槐江捂住了脸。
正说着，那边广播喊着可以进场了，两个人站起来跟着队伍往里走，前面发眼镜的地方忽然顿了顿，好像是夹在眼镜上的那种3d眼镜没有了，工作人员正去别的厅口拿，那两人只能先等在旁边。
张凯枫经过那一男一女的时候注意看了一眼，男子一米七左右，四十多岁的样子，并不是很高，也不算特别矮，一身得体的休闲服，无框眼镜，不急不躁沉稳安静的站在那里，很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气质。
他手里牵着一个一米五左右娇小的齐肩短发少女，十八九岁的模样，不像是情侣，更像是父亲和女儿。少女的刘海扎成一缕，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
这两人站在那里，样貌不是很像，但周身那沉稳又令人安心的气质很是相似，是长期潜移默化才会有的那种。
在张凯枫看到她的时候，少女似有所觉，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
清澈又美好的目光……平生仅见。
槐江拉着他坐到位置上的时候，张凯枫还在想着那双眼睛。
“怎么发呆？”
张凯枫猛地回神，摇摇头道：“没什么。”
“没什么？发呆发的这么明显。”槐江道，“还是看见谁了？”
张凯枫往门那里看过去——恰好那两人正往里面走，便指指两人道：“我总觉得他们给人的感觉有些特殊。”
槐江借着即将昏暗的大灯看了一眼，愕然，然后笑了。
“你感觉还挺准，那两个人，男的叫莫非云，大学教授，旁边的叫可芯，是他的养女。”
他凑到张凯枫耳边，小声地说：“和我们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5】

《兰陵王》。
截的是兰陵王高长恭金墉解围的那段历史。张凯枫对此完全云里雾里，但鉴于槐江表示这就是个说书人讲的话本，他还是津津有味地看满了全场。
电影演到兰陵王在战场上当众摘下头盔，露出那张姿容柔丽的面孔惊呆众人后，张凯枫掏出了他的手机，打开百度百科。
看到体柔心壮，战功卓越的评价后，他默默地关了手机。
……嗯，可算知道酋为何不来了。
看完电影出来十二点，张凯枫还想四下看看莫非云和可芯的身影，结果没看见，大概他们早就走了。槐江懒得做饭，路过饭馆拐进去买了三碗冷面就打算凑合过去。遛遛哒哒往回逛。
“你下午准备怎么过去？”槐江问他。
“打车吧。”张凯枫想了想。
“还真打车啊……也行，用我跟着么？”
“……不用，我迷路了给你打电话。”
酋家里的地址张凯枫已经记下来了。槐江还给他配了钥匙，教了他开锁关门认钱，所以自己出去一会还是能得到信任的，槐江嗯了一声，说：“那我就不跟着你了。”
他想了想又说：“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话说着就到了楼下，槐江闭了嘴，开门按电梯。
等打开家门，他顿了顿：酋的拖鞋放在门口，出门的鞋被穿走了。
张凯枫跟在他身后带上门，自觉换鞋然后坐到沙发上。槐江把手里的冷面放进厨房，推开酋房间门闪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皱着眉，很快又恢复了平常表情。
“主君有事出去一趟，他让我回来以后也过去，你自己没问题吧？”
“没问题。”张凯枫答道。
“行，那我出去了，记得吃饭，墨姬那里你两点半出门就行。”
“知道了。”
槐江回房间换衣服，拿了个黑色的皮包，又把一个镶着粉色花边的白钱包塞给张凯枫，没再多说什么，急匆匆的又出了门。
咔哒一声，人走了。

张凯枫目送槐江离开，低头翻了翻钱包。红票子不少……
连他都记住有事打电话了，怎么，酋要出门，要槐江跟着……都不给他打个电话？
算了。
张凯枫把疑惑压下，熟练地找出筷子吃冷面。然后找出本《你不知道的一百个家电使用方式》看起来。

两点半。
张凯枫打了个出租，报出那家咖啡馆的名字“月光”。

他到的时候是两点五十，墨姬已经笑眯眯地等在里面了。她总是那么悠悠闲闲的，这会儿正拿着调羹，不知在吃什么甜点。
看到张凯枫，她眼睛如昨天一般亮了起来，笑吟吟地招手。
“这边这边～”
待得张凯枫坐下，她又睁大了眼睛，满脸天真好奇似乎看见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怎么了。”
“不愧是北溟最负盛名的军队培养基地，就是我也没能力把你一天就调教成这样，无寐侯果然是厉害啊～”墨姬笑的十分古怪，“墨小夜那孩子，教了那么久，还是不像我。”
“……”张凯枫道，“你果然是故意骗我的。”
“哪有。”墨姬很是无辜的一摊手。
“你不是故意诱导我这里都是活着的人吗？看到酋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哈，你也没问我啊。”墨姬看了眼表。
“三点过了……我给七夜打个电话。”

这个电话的结果是七夜得加班半小时，墨姬挑起半边眉毛对那边不知吩咐了什么，张凯枫无所事事，就也看着外面的街景。
等待的半小时里，张凯枫从墨姬这儿也知道了一些东西——比如说，墨姬是这家咖啡馆的幕后老板——难怪她似乎整天都悠闲地坐在这里享受生活。
然后聊到接人的时候，张凯枫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所有的人都是你接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啊。”墨姬这次真是直接笑倒了，“我不过是无聊，指望着能遇见几个熟人而已，你以为真的会有人接啊？”
“……啊？”
幽都公主揉了揉笑出的眼泪。
“老实说吧，这地方，一年也来不了几个人。谁有心思每天盯着来？再说，难道他们八大门派啊王朝军的人，也让我接？不打起来才怪呢。”
“所以我才想问问王朝那边是什么情况。”张凯枫道。
“随缘呗，撞见了就是运气。”墨姬无所谓的道，“本来就没几个人。”
张凯枫道：“我见到好几个了。”他把见到莫非云和可芯的事儿告诉了墨姬。
墨姬一开始听见莫非云这名字的时候还能笑着点头，到可芯立马神色大变，直接竖起手指让他闭嘴，然后小心翼翼看了旁边一眼。
张凯枫莫名其妙地住口，跟着看了过去。

正是下午时分，咖啡馆里零零散散坐着几桌低声交谈的人，而最角落的那一桌挡在几盆巨大的绿色植物之后，很难有人注意到那个位置。
张凯枫此时留意看过去，才发现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而且是个很难形容的人。
那种玛丽苏的小说是怎么形容主角来着？“她30公斤的体重，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有一对e罩杯的胸，面孔单纯又妖媚，时而圣洁时而多变，笑起来满天都是飞舞的玫瑰，七彩的长发在阳光中闪耀灿烂的颜色……”
即使那边那位是男的，而且体型样貌都正常，笑起来世界也没给他什么背景加成，奈何他那一头挑染成七色的头发简直不能再抢镜了……
“……那人谁？”张凯枫好容易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仲——哦，他现在不让别人叫他那个名字，非说自己叫殷华。”墨姬见他并没注意这边，放松下来道。
“……他往那一坐还能有客人吗？”张凯枫捂着胃。
“所以没见我特意给他安排了那么个座位？”墨姬也很无奈，“不提他了，我就是和你说，别在他面前提可芯。”
张凯枫自然能猜出来仲那个字后面应该加什么。王朝与幽都之间有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细细地去想，几乎所有人间都有联系。
能让墨姬顺他意思称呼的，仲开头的名字，大约也只有成王仲康了吧。
关于仲康——不，殷华和可芯之间的事，墨姬只是让他回去问槐江。自己一字不提，也可能是因为本人在场的缘故。还好没多久殷华就结账走了，又等了一会儿，昔日的朔方城主在千呼万唤中，终于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