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过之

【6】
   
“抱歉抱歉，临时有人来闹事。”
总有些人的存在感是灿烂夺目的，比如说七夜到的那一刹那，张凯枫感觉自己的心抽搐了一下。
……当时绝对是刚过来脑袋不清醒了，绝对是。为什么要放弃如此一根大腿跑去抱槐江那个精神不正常的白痴？
眼前这人西装革履，英气逼人霸气侧漏，又用一件衬衫显出了潇洒不羁，耳朵上还打了个银光闪闪的耳钉，上面镶着黑色钻石，一看就是精明强干大总裁名门贵胄公子爷，虽然他本来就是。
可这气场也太特么的足了吧？之前七夜统管朔方那么多年，到轮回塔前还能嗅到霸气盔甲之下隐藏的二货气息，看起来就很好骗那种，怎么衣服一换，气场也改了呢？
张凯枫打量他五六分钟，最后的感觉就是：这位除了脸，哪哪儿都和印象里那只不一样啊！没错，就跟槐江似的！
张凯枫肆意打量七夜的时候，后者正泰然自若地把公文包放到墨姬旁边，然后对自己妻子点了点头。
“算了，你可是够忙的。”墨姬翻了个白眼，“你们都认识，我不多说了，慢慢聊。”
“哟，七夜殿下。”张凯枫抬手打了个招呼。
“哟，张大魔君，可又落到我手里来当军师喽～”
七夜弯下腰，很是亲热地从后面搂住他肩膀。
“……”张凯枫把肩上那只爪子扒拉下去，黑着脸道：“七夜总裁，请自重。还有谁特么是你军师？别翻老黄历。”
七夜偏头看了眼墨姬，墨姬对他点点头。
于是七夜殿下又把爪子搁上去了。
“咱不翻黄历，就说现在……你不是都收了我的顾问聘请书还签了合同了吗？顾问和军师能有多大差别。”
张凯枫默默更改了自己的评价，这无赖样和以前还是挺像的。
   
闹了一会儿，七夜坐到了墨姬旁边，摆手叫了杯咖啡。
“不闹了，说正事——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适应的怎么样，当财务顾问怎么也得了解一下这东西，你心里有数没？”
张凯枫道：“七夜殿下，你是在怀疑我智商？”
“我哪敢。”七夜耸肩。
   
其实七夜请张凯枫吃饭还真没什么大事，墨姬早先已经啧啧啧的感叹过了，他适应的比自己想象还要快，并不需要太过担心。至于在轮回塔里的事，谁也没问。
张凯枫一边喝咖啡一边打量面前的夫妻二人，明明该是一死一活——不，他们明明都活着。
那酋是怎么回事？还有秋千，秋千应该也死了。
他有点犹豫该不该问，心不在焉地看向店门。正巧有两个青年拉拉扯扯地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他还认识，正是昨天给他送快递的快递员。
他此时正抓着另一个穿着格子紫衬衫，休闲裤的青年胳膊，生拉活拽地把他往里扯。
远远地都能听见他喋喋不休的训诫声：“……你是不是天天跟蝎子蜈蚣待久了，脑袋也不好使了？老子好心好意请你喝咖啡你还一脸不乐意，出钱的是我好吗？……”
“我是为你好，你丫的要是有钱能不能早点看了房子搬出去，天天睡大堂你还挺开心的是不？元术不说你还……”
“哎呀哎呀今朝有酒今朝醉，兜里有钱别浪费，屠云你再扫兴我跟你翻脸了啊……”
墨姬也看见了他们，忍不住笑了笑，对两人示意后起身。
“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随后她就去了寒霜那张桌子。
随后七夜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张凯枫收回目光看见他这一出，顿时眼皮狂跳，没好气地道：“公主殿下很吓人吗？”
“怎么会。”七夜一点不好意思没有地答道：“这是做贼心虚应有的表现。”
“……”张凯枫道，“听说你二房秋千来了，是真的？”
“什么二房秋千？”七夜疑惑地反问。
“秋千，你不知道？”张凯枫被他问住了。
“我应该认识这人吗？”七夜理直气壮地道，“你要是说我当年朔方城那个给我治眼睛的药师，她在我公司呢，难不成我还拿她当二房？”
“……行，不提这个。”张凯枫摆手，“那你又怎么墨姬了，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跟你说了也没用。”七夜道，“你才来几天？什么都不熟悉呢。”
“哦……我懂了。”
“懂什么了？”
“没什么。”张凯枫笑眯眯地喝了口咖啡，又冲墨姬那边努努嘴，“那边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是谁？”
“看不出来你张大魔君还挺八卦。”七夜知道他转移话题，也没揭穿，道。
“不是。”张凯枫道，“昨天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他对我说，让我把白正阳换下来。”
七夜笑了。
“是这个意思啊，那没错，你说的是T恤衫那个吧？那是负责咱们这个街区的快递员，叫寒霜，住在街那边的宠物店里。旁边的叫屠云，是那里的一个店员。”
“那里的人，你有兴趣也可以见见。”

七夜的语气，很奇怪。
是那种明明很熟却完全不在意的那种。
这种熟，张凯枫很清楚。是调查的事无巨细却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那种熟。寒霜就在这条街上，墨姬也在，而且墨姬和他很熟。七夜却有意从不和他们接触……
熟是因为他们和墨姬走的近，还是因为他们同样来自“那里”，还是因为别的呢？
这是张凯枫回去的时候脑袋里想的几个问题。
当然，有一个问题他根本就懒得想了：七夜根本就没有轮回塔的记忆，他根本就不知道秋千是谁。

槐江说要去接他，可临出门前走的那么急，张凯枫也猜有什么事，就也没给他打电话，自己慢悠悠往回溜达。正是六月中，天黑的晚，街道上人不少，多是纳凉的住户们在外面聊天。张凯枫混在里面，除了高出平均值一大截的样貌外毫无突出之色。
他打开门的时候，槐江和酋都已经回来了。酋蜷着腿在客厅看电视，连走廊里都充斥着女主“欧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的声音；槐江在厨房拌凉菜，辣椒油的味道直冲鼻孔，张凯枫默默地偏头，忍住打喷嚏的冲动。
“回来啦？”槐江冲他打招呼。
“回来了。”张凯枫换鞋往里走，酋盯着电视目不转睛，就冲他摆了摆手，张凯枫很自觉地回卧室换衣服，关上门的瞬间，他忽然愣住，然后吸了口气。
淡淡的，处理过的血腥味。
在辣椒油的强大刺激下，瞒住别人是很简单，想瞒住他这个血海中杀出来的幽都魔君，难了点。
而他在关门瞬间凝住的面容不知何时已落入了酋眼里，昔日的幽都无敌战将眯了眯眼睛，露出有些恍然的神色。
然后酋敲了敲桌子，在电视剧里女二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对厨房吼：“槐江！你给我快点！”

【7】

张凯枫出发去上班的第一天，酋破天荒地换了身西装送他上班。
张凯枫道：“我能找到地方的。”
酋一脸嫌弃：“你说你答应七夜干什么，要找工作你找我啊，连槐江那吃闲饭的我都养的起，那货的公司里面不知道都什么鬼……”
张凯枫没反驳他，只是勾着嘴角偏头笑了笑，破天荒地显出一抹怀念来。
“要是舍不得，我以后就还回来住。”他笑吟吟地说。
“别，我舍得的很，本侯家里用不着那么多人。”酋道，“爱睡哪睡哪，本侯懒得管你。”
“好好好，是是是……”

话说着出租停了下来，外面北溟集团的大金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张凯枫便道：“我去了。”
酋目送他开门下了车，摇下车窗道：“去吧，祝你武……一路顺风。”
张凯枫走进了传达室，酋重新让司机开车，对张凯枫的能力，他从来没怀疑过。
更何况那些需要用到的专业知识，可是他九幽之主无极魔尊，亲自领着教了一个礼拜的。
七夜很快就出来了，亲自把张凯枫带了进去，一路的人见了他俩都先规规矩矩地叫姒总裁，然后悄悄打量他，这让张凯枫很是诧异。
七夜和王朝早就仇深似海了，这他是知道的。据他所知，当年七夜不但剜了双目，而且对天发誓要毁了夏朝，自名七夜，从此姒武观这个名字就算废掉了。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死去后来到这里，七夜这名字根本没有姓，他也不会把姒这个他父亲的姓拿出来用吧？按理来说，他应该更倾向于用他母亲的姓……
这个疑惑到底还是没能问出来，他和七夜熟是没错，但有些东西不是随便就能提的。更何况在他见到自己的同事后，他直接震惊了。

那会儿七夜已经带张凯枫转了一圈他的办公室，墙上的画和角落的花都是他喜欢的干净简练的风格，张凯枫坐在办公桌后面正熟悉着一堆表格和数字，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个一米五左右矮小而佝偻的女子，独眼，白大褂，抱着一个厚厚的蓝色文件夹。她脸上的口罩也没有摘，目光扫过张凯枫后落在了七夜身上。
“早上好，姒总裁。”她说，“这位是？”
张凯枫把目光投向七夜。
“这位是我们前些日子特聘的高级生物研究员，秋千。”七夜一本正经地介绍道，“这是新来的财务顾问，张凯枫。”
“张顾问，您好。”秋千说。
而没想到某位八卦主角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张凯枫就直接愣了：原来来的不是小美人鱼秋千，是独眼婆婆秋千……

秋千很明显认识他，就像他也对这个独眼药师有印象一样。不过秋千没多说什么，自顾自办正事。她这次是来找七夜要研究经费的，七夜接了文件夹，索性就坐在张凯枫这边的沙发上，一页一页的看，不时抬头询问些什么。秋千站在他旁边，几乎和坐着的七夜一样高，七夜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成，拿去找财务。”七夜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从胸前的口袋掏出钢笔，刷刷签上自己名字，合上文件夹递给秋千。秋千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
“等等，你要去哪儿？”七夜叫住她，“财务不就在那么？”
“财务？”
张凯枫一脸中枪地指着自己，目光相对时成功得到七夜肯定的点头。
张凯枫认命地接过报表干活，七夜不放心地看了一会，电话忽然响了。他摸出来那手机一看，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刻不停地往外走。
这可好，门一关，屋子里就剩下这俩人。
“你申请的是一年的经费啊……”张凯枫有点费劲地看那些词汇，随口问道，“怎么这时候要？”
“我上个月都在做准备，用不到的，现在才开工。”秋千道。
“上个月？”
“嗯。”秋千想了想，补充道：“五个礼拜前。”
张凯枫就闭了嘴，也签上字。

正事办完。秋千拿回那个文件夹转身想走，张凯枫在后面叫住了她。
“先等等，我有些事想问你。”
秋千便转回来。
张凯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小声问她，“七夜怎么不认得你了？你都表了白，还这副模样吗？”
秋千睁大独眼惊奇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你也在轮回塔？”
“嗯，轮回塔二层。”张凯枫道。
“是这样，那魔君也曾见过殿下与我的记忆了，难怪。”秋千说，“城主殿下似乎没经历过轮回塔的事情，墨姬公主也是。我来了以后就发现，只有我记得轮回塔里的事情。”
“没别人知道了？”张凯枫想起酋，顺口问。
秋千想了想。
“你知道酋吧？”
“我住他那儿。”
“那没错了，他也知道。”
“他？”
张凯枫想破天也没想到朔方药师秋千和夜安城主酋有什么关联，便等她继续说。谁知秋千说到这里换了个话题。
“你有身份证吗？”
身份证，张凯枫当然有。是槐江昨天回来连着新西装一起丢给他的，还叫他收好，说挺重要的。
“谁给你弄的？”
张凯枫哦了一声，“我懂了，难怪酋会知道轮回塔。”
秋千点到为止：“所以他也知道，不过他答应保密的。”
“这样。”张凯枫道。
“对，不过只有我记得那些，久而久之的自己就也怀疑了，还以为全是做梦呢。我又担心殿下的眼睛，就仗着那点小关系来做研究员。”秋千说着，又温柔地笑笑——她依旧戴着厚厚的口罩，张凯枫只能看见她仅有的那只眼睛弯了起来，是漂亮的弧度。
“那你现在的样子？”
“我自己选的，这样挺好。”秋千朝他微微鞠一躬，“不管怎么样，魔君知道那时候的事情，就说明我经历过的不是一场梦，就够了。”
她又冲张凯枫笑了笑，转身出去。

张凯枫目送她离开，十指交叉拄着下巴。
——说起来，似乎还不知道无寐侯大人是做什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