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透明渣渣,混吃等死流传人。
冷坑守望者,文笔不好,有粮就萎。

【马鬼】故里

【上】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华光才想起他很久没有见过鬼太子了。
他在点将台上发了会呆,提着刀从侧面跳了下去。夜莫行提着灯从台阶上慢悠悠地晃过来,看他一眼,没说话。
朔方城的夜里的确是禁止人随意外出的。但那是对燕语馆里的幽都军和本地居民所说,如马王爷这种位高权重的守城大将别说只是在街上走走,就是在街上练兵都没人管,毕竟北溟这种地方除了拳头,什么都不管用。
华光也没理夜莫行,慢吞吞地往他来处去,鬼王棺带着罗睺军就在上面的广场附近巡视,运气好的话上楼梯就能看见。
不过很有可能他也不知道鬼太子在哪。
华光一面走一面慢吞吞地回忆上一次见到鬼太子的时间。
时间记不清了,也许是很久前。他练兵之余无聊,去了次归墟。归墟来了许多新的英雄,看起来大道比他还要无聊。
的确他看到了邪靡。难得地提了提战斗的兴趣,然而更多的时候,有孤光月姬手持镰刀,有那个不知什么来头的阿沼,还有暗断不悔什么的……他总觉得无聊。
说不太适应也可以,毕竟在只有他们二十几个英雄的时候呆习惯了。
所以就去的不太多。
鬼太子则去的比他还要少。不像以前他大咧咧地在泉水里一站,转身望过去就是白发黑衣身背鬼棺的身影从台子上飘然而下,或者他才站到台子上,就看到底下站在无崖子身边身形高大的鬼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现在更多的时候,他身边没了那家伙。只偶尔惊鸿一瞥,还没等他追过去,人就不见了。
上一次见到鬼太子是很久前,还是不久前呢?
华光扭了扭头,有点不太确定。
单调枯燥一日如一日的生活最是记忆的大敌,它很容易就会把漫长的岁月压缩成短暂的时光,让你分不清远近。华光并不确定他想起的那次是不是最后一次见到鬼太子,也不确定想起的这次的时间。
他只确定,在朔方城里见到鬼太子,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最鲜明的记忆是七夜初来时,朔方整军备战,墨姬于高台将恋曲唱成铿锵战歌,有黑龙自远方而来,带来一心复仇的王子。
七夜提着上邪宝剑往上走,阻拦的妖兵魔卒统统被他扫开,鬼王棺御马向他冲来,背后就跟着一个鬼气森森,孤傲沉默的影子。
华光笑了笑,也挡在七夜面前。
鬼太子没有跟着鬼王棺一起冲锋,他并非骑兵,鬼王棺也不需要他来掠阵。在鬼王棺和七夜缠斗交上手后,白发的鬼偏头看了华光一眼。
没说话,只是嘴角微扬。华光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
这是难以言喻的默契,从不知多久前就已经开始,鲜血与杀戮是彼此生命永恒的主题,而并肩站立的对手或是队友,则是鲜红与苍蓝中唯一的存者。
那次之后,鲜明的印象就不多了。
鬼王棺可知道怎么找他?那次他是怎么来的?华光琢磨着一会见到那家伙,是晃晃刀说一句手痒了可要去幽州扫荡,还是风轻云淡地来一句你不是上次被陆南亭阴碎了心回去舔毛了吧?
他琢磨着,已经上了广场。
鬼王棺果然在这里,背后跟着三骑罗睺军,气势磅礴地向他而来。
“日安。”鬼王棺说,“王爷鲜少离开点将台,是有什么事吗?”
华光仰头看他——他非常讨厌这种仰视别人的感觉,上次有人这样居高临下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一刀斩断了对方的半个身子。
所以我讨厌鬼王棺。华光在心里说,即使我知道他身负守护王罗殿的职责不能轻易下马,我也讨厌他。
但是他没有说,他只是问道:“你可知鬼太子在哪?”
“鬼太子?……上次受伤后他便进了黄泉休养,顺便研习精修杀戮之道,我也很久没见他了。”鬼王棺答道。
黄泉。
华光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便转身离开。
“将军,他……”
鬼王棺抬手止住了随从的话,他脸上罩着铁甲,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鬼太子的事,我不会多管,你们——也不必再提。”

黄泉啊。
说来,还没去过呢。
华光知道他脚下这座名叫朔方的城就是如今的亡魂转生之所,正门前一条三途河,有鬼差守卫,亡者自入,生者远离。有三生石立于桥头,有孟婆手执汤碗。能进朔方的,除了鬼,只有魔。
如他日日在这城中守卫,幽都军和那些亡魂差什么,他也不清楚。
不过,妖魔没有魂魄,入不得轮回,这他是知道的。所以华光也从没有关心过这城里的另一个体系:由生死无常,孟婆等人主持的,轮回体系。
或许还有森罗殿的不堕轮回。
华光不关心,他几乎不去那个就在王罗殿正前方耸立的森罗殿,不堕轮回是个很神秘的家伙,然而他的神秘并不足以让华光感到好奇。
黄泉。
华光隐约想起来,他去九黎偷袭荒火教,撤退的时候经过巴蜀弈剑听雨阁,曾听说那里的八卦田,曾经是亡魂转生之所。鬼王棺当年的黄泉之水,就是从那处而取。
黄泉就在那里么?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你什么时候也会学那弈剑听雨阁的陆南亭,念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知道你不屑他。”华光打了个响鼻,随意地笑:“你这来无影去无踪的,若哪天不见了,我上哪找你去?”
鬼太子眼尾微挑:“你下黄泉去,就寻见了。”
华光才想说话,冷不丁一道黑色的半月形剑气从他背后扫来。七夜堪堪从野区小路绕到了他们身后,速度极快地画地为牢。
“下黄泉去吧!!——”
鬼太子脸上极错愕的神情在白衣的马长嘶一声泡了温泉后尽数变为笑意。他拂起自己垂到胸前的银色发丝,话尾上扬勾出一丝促狭:“老马,你安心的去吧。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
“放屁!!!!!!”

“生者留步。”
无常的表情微微严肃。他一臂横于胸前对华光施了个礼。
“此乃亡魂集聚之所。亡者自入,生者留步。”
华光眯着眼睛看他。虽然叫无常,这一位却比朔方那位刻板冷硬的多。生死无常从来都是个普通文官,虽说权利比无常大了许多,却整日抱着生死簿并不放手。
他在来前还见过黄泉外的两个鬼差,无救,必安。
他隐约知道这两位另有称号叫黑白无常,只感叹了句无常之多,又琢磨应龙城驻扎的牛魔王若是与他一道,免不得要成了牛头马面——他便有些想笑。只是顾忌这里排队向前的各族魂魄,还是敛了声。
当年颛顼派妖魔建立朔方,以大威势扭转人族转生之所,以便用生人魂魄制造兵器进行研究,也有渴望复活亲人的人族渐渐来此,比如城主七夜,还有天枢院的院长江独今。
而这黄泉幽境虽然尚在,朔方城建立后,如今收入的却也多是异族魂魄,华光一路而来见了草精,见了鱼怪,见了灵猿。他看看自己,不知道黄泉可否能收马妖。

【下】

混沌无日月。
黄泉自然也是没有的。
鬼太子从沉睡中醒来,动动胳臂,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他对时间并没有很清晰的概念,就像他对死亡没有概念一样。别人的终点是他的起点,没人能威胁到他,也没人能影响到他。
鬼王棺不例外,马王爷也不例外。
鬼太子从黄泉之水中坐起来,让这些液体只浸没他的腰腿。他不知自己这一次沉睡了多久,外面是什么现状,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他不怕寂寞,也无惧孤单,那是活人才拥有的情感,而他是早死去的亡魂。
就算如此。
鬼太子扫视黄泉。
他终究还是要出去的,黄泉不会允许他在这里停留太久。看在他魂魄中那些黄泉之水的份上,黄泉虽说会修复他的伤势,却也会蚕食他的力量,他虽是亡者,却还不想死的再彻底一些。
出去也好,杀戮虽说单调,却能充实自己的力量。虽说那些生者大多无趣而脆弱,经常沉溺于无谓的情感中——
那家伙的刀下,不知又多了多少亡魂。
鬼太子嘴角方才勾起一丝笑意,便凝住目光。
黄泉之水突兀地泛起波澜,亡魂毫无实体,触之即被分解消融,若这般的激烈动荡,是有生者闯入才会起的动静。
鬼太子浮在水中一动不动,看着那涟漪愈发剧烈,直到刀光劈开水面,他才偏头让开那道刀气,连发丝都未受损。
踉跄的幽都大将从刀气后现出身形,华光看着他先顿了顿,随后露出一口白牙。他一身白衣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红的蓝的不知是谁的血,唯独长刀依旧散着幽幽魔气,即使是黄泉的侵蚀也一时奈何不得。

华光看着挺胸抱臂一脸高傲神色的鬼笑笑,这家伙说的果然没错,上穷碧落下黄泉,下了黄泉肯定能找见他。
“你来做什么?”鬼太子皱起眉。
“看你久久不见,我估摸你适应不了世界变化的节奏了,好心教教你。”华光大咧咧地挥了挥刀,就这么站在黄泉里跟他聊天。
“我不用你教——还有,你不知道,黄泉你不该来吗?”
“我怎么就不该来了,你来得,我来不得?”
“……华光。”鬼太子叫他的名字,“别和我说你不知道,能进朔方的,除了鬼,只有魔;而能入黄泉的,除了亡魂,只有我。”
华光裂开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虽然他本来也不是多好看的妖魔。
“我知道,黄泉里除了那些亡魂,只有你。”
“而且黄泉的亡魂,都会被黄泉之水吞没同化。”鬼太子补充道,“你是忘了我脑中的战斗意识怎么来的了吗?”
“我记得啊,不过,凭我的杀戮能力,就算成了你脑中的杀戮技巧,也应该占不小篇幅。”
鬼太子忽然抬起手,疾如闪电地把他扯了过去。
离得很近。
像是每次归墟在对面看见他的那样,华光提着刀,还没朝反方向迈出半步,尖锐的爪子便已经抓到了他的胳膊。
然后用力一扯,呼吸相闻。
华光对他哈地笑了一声:“不用这么心急,我又不会走。”
鬼太子道:“你走得了吗?”
华光道:“走不了,我既然进了黄泉,就没打算出去。”
他能感受到鬼太子抓着他的地方传来滚烫的热量,亡魂是没有温度的,那些温度来自于与黄泉相通的魂力。
华光又道:“不用费力气了。”
鬼太子皱眉,表情明白写着不想听从,相触之处的热度反而上升了。
“你怎么受的伤?”他问。
华光避开他的目光:“你问也没用,我都进来了。”
“我只是想知道该找谁去。”鬼太子冷然道。
华光想了想,笑了。
“没必要。”他说,“我既然沉迷于杀戮,死于此就是命中注定,用不着报复。”
鬼太子道:“进了黄泉,你就别想着转世。”
“我为何要想转世?”
“你不是信佛?”
“我只信因果。”华光道,“死了就是死了,转世与我无关。我早想来黄泉看看你,如今也成了。”
“拿命来看我,你也是疯。”
“这不是见到了吗。”华光浑不在意。
“……老马,你这是浪费。”
“没什么浪费,我可不想死在床上苟延残喘。”
“……”
鬼太子放下了抱着的胳臂,定定望着慢慢上涨的黄泉之水淹没幽都战将的身体,混浊的,像带了数不尽的泥沙的水将他慢慢吞噬,先是长刀上的光华,然后是刀,然后是人。华光的表情很平静,甚至还有心思对他呲呲牙。
鬼太子再没有说话,他注视着那里的波涛直到彻底平静才移开目光。黄泉之水铺天盖地,所谓的地平线处不过是个巨大的海眼,水天一色,他就在其中跟着沉浮。

“生不同衾死同穴,你觉得如何?”
“不过是幻想。既然生不能在一起,死了又怎么可能在一起。”
“活着不能在一起,死了还不能在一起吗?”
“——是的,不能。”
死了也不会在一起,因为我永远是一个人。
鬼太子表情十分平静,他没有一点办法,既不能出去和他一起活,也不能死去和他一起消散。
他是黄泉的儿子,黄泉给了他不死的魂魄和生命,同时也给了他永远的孤独。黄泉是他的故乡,也是他的墓地。
“如果我死了,会不会变成你的回忆?”
“你最好希望别被我当成回忆,我每死一次,记忆里的感情就会抽离一次。即使还记得,也不会有情绪波动。”
“真可怜——那你能记得什么?”
鬼太子一撩长发,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我什么都记得,只是不再为此心潮起伏,黄泉冲淡了情感,那些所谓刻骨铭心都被扫入尘埃。
虽然不会忘记,但这种丢弃更为彻底。
“那——什么对你来说,是最无法忘记的呢?”
华光用极漫不经心的口气问他。
“你猜猜看。”
鬼太子回答道。

黄泉之水终于彻底淹没了那只并没有高贵出身和深厚背景的马妖。鬼太子闭着眼睛,他头脑隐隐发痛,那是接受信息太多引起的不适。
华光说的没错,以他对杀戮的热爱,那些战斗与杀戮的技巧即使是在已吸收过千万魂魄的鬼太子这里,也能占据不小篇幅。
鬼太子终于又睁开眼睛,他飘离水面,不紧不慢的向出口那朵金色莲花走去。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呵……是啊,始终是一个人。
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没有那些毫无意义的只能称之为累赘的情感,我始终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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